“方才不小心把酒撒到身上了,六哥找我有事?”
卢六郎并未有疑,道:“方才转个身你就不见了,你可是大功臣,今晚宴席你务必要出席。”
庄重诧异,“今晚就开宴席?不是说要等两日的吗?”
抓到真凶也是件喜事,没让王福死得不明不白,也能告慰王福在天之灵。宴席也是送冤死之人上路,让在世之人放下从前好好活下去的一种仪式。可按照大佑的习俗,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算有宴席一般也要等到一两日之后。
而且吴氏虽早有所疑,可得知真相于她而言依然是不小的打击。庄重觉得吴氏这时候需要休养和冷静,可他留在那,吴氏必然还得分神去照顾他,毕竟他是这案件侦破的关键人物。庄重觉得这时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添乱,这才提前离去的,走之前还跟大夫人打过招呼的。
“四舅母说今日是良辰吉日,热闹一番也好送王叔安心上路。”
庄重明了,便与卢六郎一起去王家。
吴氏一听庄重来了,连忙出来迎接,紧紧抓住庄重的手,泪眼婆娑,“重哥儿,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否则我夫君必是死不瞑目啊。”
若非吴氏心中一直疑惑,王福创下的基业就要白白送给白眼狼王贵。王氏家族虽然一直为立继子一事争吵不休,可最具实力的莫过于王贵。其他族人争取也是送上自己不到三岁的稚儿,看有没有可能吴氏想亲自将继子抚养长大,有了感情才好继承这份家业,王贵的二儿子年纪还是大了些,必是不会与吴氏一条心。
若没有这一出,吴氏不贪这点家产,为了与八郎团圆,必是直接将王贵二儿子立为继子。若真是这般,王福只怕死都死不安宁。
庄重笑道:“这些见外的话舅母莫要再说,否则我可不高兴了。”
吴氏擦着泪也笑了起来,“好,好,咱们以后都不说这些。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一起送你王叔上路。”
卢峰一进屋见到庄重,上前就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翘起大拇指,“小子,好样的!果然是我们卢家人,承了你曾外祖父的手艺。别人都说这么做是对死人不敬,我说他们是放屁!若没有人去通过尸首验明真相,那才真让那些冤死的人死不瞑目呢。”
庄重原本想等两日再言明,如今看时机正好,便是道:“舅舅,我有件事想要与你说,现在可否方便?”
☆、第19章
卢峰看了庄重一眼,一言不发领着他到王家一僻静之处。伺候的奴仆都被打发走,只有两人立于院中。
“说吧。”卢峰声音低沉,语气中已没有了方才的兴奋。
庄重更加肯定,卢峰已经猜到了什么,不再犹豫便将圆觉之事一一道来。
卢峰握紧拳头,脑门青筋暴露,用力往身边假山一捶,竟是打缺了一角,手却只是微微发红。庄重心中一凛,若这拳头砸他身上当场没命,心中虽然有所畏惧,却没有退后一步。
卢峰目若铜铃,“你说圆觉才是我外甥,可有何凭证?”
庄重从随身兜里掏出一张纸,卢峰接了过来,上头画着一个人,画法有些奇怪,所用笔墨也并非寻常所见,却将真人惟妙惟肖的展现于纸面上,比平时所见的图画都更为逼真。
“这是我曾给圆觉画的像,他自小养于庙里,又几经颠簸,已寻不到与身世有关的任何物证。”庄重根据骸骨复原人像的技艺在省法医界是数一数二的,素描也十分在行。
看清画上之人,卢峰瞳孔一缩,仰头将涌上眼睛的酸楚硬生生压了下去。画上之人是个年轻的小和尚,竟是与自己妹妹卢柳枝有七-八分像!
“他被葬在哪?”
“就在他遇害那处的山顶上。”
卢峰突然猛的揪住庄重衣领,目光锐利骇人,“是不是你故意将他杀死,然后冒名顶替!?”
庄重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艰难道:“我……若真有此心,又……怎会与舅舅说明白,你们总归寻不着证据,我何……须自寻烦恼?就是在文渊侯面前,我……也未曾承认过什么。”
卢峰这才将手松开,庄重猛的咳嗽,好一会才缓过气来,这才又开口道:
“那时文渊侯所派来的护卫也正好赶到将我救下,他们也可为我证明。我不过是个山里的小和尚,哪里有本事寻凶杀人。圆觉确实因救我而死,可绝非是我所害。我与他亲如兄弟,本还想着一起还俗,况且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圆觉的身世,我又如何会为此害他?”
“那你又如何知道那些不是流民,又如何得知那些人不是冲着你而来,而是冲着文渊侯之子,他们的目标可是你。”卢峰眼神若利刀,让人无处可循。
庄重心中坦荡,也就无所畏惧,解释道:“我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小和尚,不需要费劲派这么多杀手对付我。刚开始我也不敢确定就是冲着文渊侯之子而来,而且文渊侯的人一看到我也误认我为文渊侯之子,是他们告诉我有人不愿让文渊侯之子回京。”
卢峰沉默不语,皱眉不知在思考什么。庄重又道:“我之所以肯定那些人不是流民,行动像是受过训练,行动有序,并非一般的乌合之众可比这是其一,其二那座山上有比我俩食物丰富的人,他们却直冲我们来,一个和尚又有何可抢?况且他们是直接冲过来杀人,一般流民大多先抢食物遇到反抗才会杀人。那座山有不少逃难百姓,胡乱杀人很容易惹来众怒;其三,他们身上都有相同的雕青。”
雕青也就是刺青,当时庄重为了查看尸体可是费了不少口舌,后来之所以一路装成高僧样也是因为那时表现得太虔诚。
“雕青?是何模样?”
“我临摹下来了。”庄重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龙头豺身的睚眦。
卢峰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他人可曾见到?”
“当时一同前来的管事周同见过,一看到尸体上的雕青就立马拉着我离开,后续之事也不让我多过问。”
周同一看到这个纹身,便寻了个借口让庄重离开,不让他再接触这些人,所谓的洗涤污浊灵魂的法事都没做完。这也是让庄重生疑的地方,觉得这个雕青是个重要线索。而同时也更闹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幕后真凶,周同明面上看是侯夫人的人,若这些人是侯夫人派来的,那周同不应出尔反尔才是,怕泄露秘密,应一开始就阻止他。
而若这些人是周同暗示的尹贵妾派来的,那么更应该让庄重把那些雕青瞧得仔细。一路上周同明里暗里说那些人是尹贵妾派来的,可却从未曾提过雕青一事。
卢峰将圆觉的画像以及雕青图像收了起来,不再似方才凌厉却依然严肃,“你伪装圆觉是何目的?”
“查明凶手。”
卢峰阴测测道:“不仅仅是这样吧。”
庄重挺直高杆直面质疑,“若将军不信,待查明真相时,我便彻底脱离文渊侯府,哪里来哪里去。”
卢峰紧紧的盯着庄重,庄重挺直腰杆目光清明。
半响卢峰才收回视线,声音软和不少,“你小子能与我说这些说明就不是个心中龌龊的,我卢峰也不是瞎子。这几日相处你也和我胃口,我那苦命的外甥与你又是兄弟,以后你便是我的外甥。别人有二话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卢峰脸色有些难看,半响才出声,“这事你不能再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