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好地跟他讲道理,他却不以为然,甚至一副她无理取闹的模样。
或许是自己太过急躁,说话不够委婉,所以他才不放心上吧。
江令宛沉默了一会,等自己情绪平静了,才正色说:“我知道你不以为意,我再啰嗦恐怕会遭你厌烦,可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涉险。四如堂,你以后不能再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湛愣住,原来她的急切,她的薄怒,全是因为他。因为她担心他,所以才会如此。
他心绪翻腾,犹如八月的钱塘江潮涌,浩浩荡荡,澎湃激昂。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觉得震动、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些慌乱,不过他一向情绪不外露,不过片刻他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萧湛压下心头的异样的悸动,收起轻慢的神色,目光郑重跟她致谢:“我知道你的意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多谢你提醒我,我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他生的俊美,这样端正了态度,目光深深直视着她,竟然有了一种迫人的气势。
江令宛觉得诧异,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已经收回目光,敛去满身的气势,露出一个微笑。
江令宛再去看时,他桃花眼中波光流转,面容平静清俊儒雅,就是一个俊美无双的青年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江令宛的错觉。
她皱了皱眉,难道自己看错了?
萧湛淡淡一笑,扯开了话题:“你小小年纪,便考入京华女子书院,成为六大书院的正式学生,十分不简单。”
江令宛眸光流转,扬起嘴角:“什么小小年纪,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三岁了。我们女学,十二三岁通过考试的人比比皆是,往年还有几位刚满十岁的女学生,跟她们比起来,我年纪已经不小了。”
萧湛还想再说什么,江令宛已经催促:“你快走吧,虽然你出来了,可这里到底离四如堂不远,我并不确定刚才一定没人看到你。”
她想了想,沉吟道:“这样吧,你以后有什么想看的书,列个单子给我,我帮你从藏书楼借出来。”
萧湛没说话,神色有些复杂,像做了什么决定,又有些犹豫似的。
江令宛明白他的意思,就笑着安慰他:“你不必怕麻烦我,我们是朋友,这点忙我还是能帮得上你的。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想要在月考时取得好成绩,想要参加六大书院联考,所以会经常出入藏书楼,顺带着就能帮你借书,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的。”
萧湛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刚才的确犹豫了,他是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可他又不确定他说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可以肯定,她绝不会跟其他闺秀那样十分高兴地扑过来。
他甚至觉得,她可能会离他远远的。
若真是那样,还不如维持现状的好。至少现在他们从陌生到熟悉,她对他慢慢放下防备,像是一只蝴蝶试探许久,终于停留在他的肩膀。
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就怕自己轻举妄动,会把她惊走。
……
萧湛离开后,江令宛转身往回走,她得回去拿考卷,还得把人家的扇子送回去。
墨竹扇骨质地良好,握在手里油光水滑,凉丝丝,沉甸甸的。扇子下坠着白玉莲花墨绿丝绦流苏,她看着那流苏上打的络子有些眼熟,捏着扇子的手一顿,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定住脚步,打开了折扇。
洒金宣旨扇面上,画着梅竹双清,墨竹清雅,红梅点点,画风疏朗清秀,笔墨简单淡泊,背面写着一首咏竹诗,印着大红色的名章。
江令宛心情复杂,她不过随手抓了一把扇子,怎么就拿到了宁轩的扇子了呢?
那可是抛弃了她的前夫啊!
前世她到主子身边之后,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那叫一个滋润。
南朝皇帝被主子击杀后,朝臣纷纷归顺,主子不计前嫌,有不少人都得到起复,重回朝堂。
也有几位官员坐了冷板凳,一直起复无望,逐渐落魄下去。
这其中就有永平侯宁家,昔日手握重权的永平侯宁轩,被摄政王忽略了,成为边缘人物,闲赋在家,门前冷落鞍马稀,好不清冷衰败。
虽然主子没说,她却知道,主子是在给她出气,毕竟主子是个护短之人。
为了让宁家重振昔日荣耀,宁轩做出了不少努力,有主子在上面压着,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宁轩或许看清了事实,或许知道上下打点也没用,就不再运作,安静了许多。
江令媛却不愿意失去一品侯夫人的荣耀,到处活动,却被巴结江令宛的人给设计,损失了大笔银子不说,还牵扯到官司里去。
江令媛走投无路求到江令宛面前,得到的自然只有羞辱。江令媛十分不甘心,说她愿意离开宁轩,成全江令宛一片痴心。
江令宛对此表示嗤之以鼻,只给了江令媛一个冷笑。
她是爱慕过宁轩不假,可在宁轩将她休弃迎娶江令媛的那一天,她便对宁轩彻底死心,再无半分留恋。
君若无情我便休!
她与宁轩的恩怨,在前世早已一笔勾销,今生的宁轩于她,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
她根本不想跟宁轩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拿了宁轩的折扇。
嗯,前世的事不算,今生嘛,她好像给宁轩写过情书,被无情地拒绝了;后来不死心,在风荷节上夺花王,想求皇后赐婚,这也被当场拒绝。
然后今天,她拿了宁轩的折扇……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并不是纠缠不休,别说宁轩不信,便是她自己都不能信。
去还吧,怕被误会;不还,被人看见她私藏宁轩的东西,就更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