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1 / 2)

一行人说着话,到了一个院子里,籍户司的拿了簿册出来:“按政令,你们得交一百一十六石的谷米,今天准备先交多少?”

管家的呵呵笑道:“官爷别开玩笑了,咱们这一宅子人的口粮还都在这里,全算上都不够您这里一个零头的。各位自己瞧吧,门都开着呢,只要不把我们饿死,您看拿多少合适就拿吧。毕竟官府下令,咱们也没法子不是?!”

农务司的一瞧就知道这里本来是准备放今年的收成的,今年没收成,可不都空着么。一边去推谷仓的门,一边随口问:“就这一处?没有别的谷仓了?”

管家的笑:“您看就这一处都空成这样了,还要几处啊,不是白糟践房子嘛!”

农务司的听了鼻子里哼一声,却也没法子,又不是带了搜令来的,人家藏了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结果一推开门“咦”了一声,笑道:“嗬,你们一宅子多少人?吃不了这么些吧。”

管家狐疑着往里头一瞧,好家伙,满堆的米粮,大麻袋摞得整整齐齐,上头还有用蓝棉线绣的这家的字号。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农务司来的人又把隔壁那间也推开了,一样满仓。一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上来看了,籍户司的挥着胳膊道:“哎,哎,从哪一间开始点啊?是稻子吧?不是秕谷吧?”

方伯丰朝边上一个刑狱司的年轻后生摆摆手道:“快去通知佃户们,就说秦老爷按政令给他们放口粮了,叫他们挑着担赶紧过来,多叫些人,稻米多!”

那后生听了笑出来,朝方伯丰比了比拇指,往后一跃,赶紧去了。

这里管家都懵了,心里又急又怕。这是见鬼了,怎么地库里的粮食都跑上面来了!是五鬼运财??!!

撑着面上都快挂不住的笑,朝几人道:“官爷们先瞧着,我……我去去就来……”

刑狱司的主事一把抓住他,笑道:“哎,哎,管家大人,如今东家不在,你就是主心骨啊。这么些米粮呢,你要走了,万一出个什么岔子,谁能撑起场子来?!您就搁这儿好好看着咱们点数,一会儿您还得签字画押呢!”

管家没法子,只好朝一边的家丁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那位大概还算机灵的,赶紧一溜烟往后头跑去了。

后院屋子里,秦老爷正同自家儿子说话:“咱们就不出面,他们能进来逮我们来?我们又没有犯法,又不是不给,只是缓一缓。毕竟我们这回也受了灾害,怎么我们受难就是该的,反还要把从前的收成拿出来养那帮穷鬼?!没这个道理!”

秦少爷胆儿小:“爹爹,那、那会不会出事儿啊。万一那些人真的饿死了,那咱们可就……”

秦老爷呵呵笑起来:“傻小子!当官的比咱们还怕饿死人呢!怕人会饿死,他们官仓里没粮食?那些粮食不是从咱们地里收上去的?干么不拿那些粮食来赈济人,非得要从我们谷仓里抠?!这就是比耐性,谁先怕谁就输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粮食叫他们翻出来了!”那家丁跟门外二管家一说,二管家就冲进来禀报了。

秦老爷一听蹭得站了起来:“混账!谁引他们去地库的?!他们有衙门的搜令吗?有也不能叫他们去啊!”

二管家软着腿道:“不、不是。粮食、粮食都在、在二库里……不、不知道怎、怎么回事儿……”

秦老爷眉毛都立起来了:“粮食在二库里?谁干的?鬼搬的?!”

“快走快走!”满面不可置信的秦老爷三步并做两步地从内院冲出去,等赶到了库房那里,发现已经到了许多佃户,面上都喜气洋洋的,见他进来都上前问好,语气态度格外恭敬。

方伯丰回头一看,笑着上去道:“秦老爷外出筹钱回来了?”

管家和秦老爷俩人听了这话面上齐齐一滞,再看看已经在登记的官员,聚的越来越多的佃户,还有这见了鬼的自己换了仓库的稻米们,秦老爷聚起最后一丝理智嚷道:“不是可以用明后年的收成抵吗?!文契呐?拿文契来!”

不管怎么说,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第253章 救心

那位秦老爷一动摇,另外两个也没挺住多久。

有一个家里的粮仓一夜间屋顶都叫不知道哪儿来的风给掀了。传得挺渗人,说这还没入冬呢,那刮的风刺骨的阴冷,就跟、跟半夜坟地里刮出来的似的。

另一家的老爷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一匣子私藏的银锭子放在门口了,这可是私房钱啊!吓得这位老爷心都差点不跳了。——要是这笔钱叫家里母老虎给收走了,自己养在隔壁镇上的外宅可拿什么过年!叫了心腹来搬箱子的时候从底下捡出一张给佃户口粮的文契来,这、这是哪位劫富、不、除暴、也不是,哪位大侠来警告自己了?

这下几个司的人总算把政令踏实落地,能对上头有个交代了。又叮嘱各地里长、亭长,若是有回头又去压榨勒掯佃户的事儿,一旦查实,他们都得受牵连。实在碍着面子自己不好动手,至少叫人给县里捎个信来。

刑狱司的那位语重心长叮嘱:“这事儿大着呢老哥!一个不好整个县里的大小帽子都得受牵连。您想想,要是因为您知情不报才弄出这事儿来,往后您儿子孙子想读个书、去个县学的,谁敢伸手帮啊,是吧?众怒难犯呐!”

虽则地方上的大财主们多少同这些里长亭长都有些往来,不过钱财人情哪有子孙的前程要紧?!刑狱司的人见惯了人心的,一句话顶方伯丰背一天的律法规矩。

一头得定,赶紧奔另一头去。

方伯丰一看自己费了老鼻子劲儿写的布告根本就没起什么效果,还惹得排队买米的老百姓们发了好一通的牢骚。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便去跟几个老管事请教。

方伯丰在农务司里帮手好些年了,人头都熟。只是没料到一圈转下来,直接坐上了副长,高了旁人一头。几个一早教过他事务的老人见他如今还向自己请教,同从前无异,倒不以上官自居,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有一个对他道:“寻常老百姓,你说个道理他还不能立时就听明白,何况是些数字?他们得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的东西才容易懂。所以你那主意是不错,我们司里的几个看了心里都定了不少。从前只知道应该不至于,到底什么程度也说不太明白。你这里一组数字出来,大家一看心里就有底了,挺好。

“可给老百姓这么说可不太成。你得给他们打比方、说故事。最好能叫他们亲眼瞧瞧什么去,他们才能咂摸出滋味来。再一个,如今急着买米的那些,多半是寻常过日子就一脑门子官司的,真没那么些闲心思琢磨旁的。更没耐性听了。所以你这回这活儿不是做得不好,内行人看了挺有助益,只是不合劝老百姓用。”

方伯丰便又请教要向百姓宣扬,用什么法子比较好。

另一个主管笑笑道:“说书的、唱戏的,再不成就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反复讲。这几招最容易见效。”

另外几个也都跟着点头,只道确实如此。

方伯丰便记在了心里。晚上回去还同灵素说起来了,灵素也跟着学,又笑:“你自己就是这地方的人,却也不十分知道这地方的事儿呢!”

方伯丰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是读书这么一路读过来,看书上的道理看明白的,便以为这么说旁人也能明白,却是想简单了。这就好比各人的脾胃不一样,吃惯肉的只当肉最好,可有的人脾胃弱还就是喝点粥才成。既是为了叫百姓们明白,自然该从他们那头想,不能抱着我自己这头的道理不放。”

灵素跟着点头,刚要说话,发现边上多了个小脑袋。一看是岭儿,便抱起她坐腿上,问道:“怎么了?不跟你哥哥玩儿了?”

岭儿伸着脖子往桌子上看,面上挺疑惑:“又哩?又哩?”

灵素还没反应过来,方伯丰乐开了:“宝贝儿哎!爹爹是给你娘打个比方,哪里真有肉呢!”

灵素这才知道这娃是听方伯丰说吃肉吃粥的话跑过来的,哭笑不得道:“可怎么办,还当家里多缺嘴呢。哪顿不是敞开了吃。还是这么什么吃的都听不得,一听就得过来瞅瞅。”

方伯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岭儿小时候咱们正做吃食买卖,打小就是在油香酱香里长起来的,自然对这些喜欢……”

灵素听不下去这自欺欺人的劲儿:“那湖儿不也一样,怎么湖儿就爱读书认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