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2)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那群原告中一个汉子站出来道:“钱讼师,你这名头我们又不是不晓得,你的话我们敢信?晓得你们就会这么说,喏!这是我们从你们岛边上盛来的水,这里现有几尾活鱼,这就放进去瞧瞧。你要是说我这水有毛病,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你自己派了人去重新取来。只是要请衙门里派人跟着你去,你看如何?”

知县大人看看底下,那个端盆的衙役上前道:“这是方才属下同刘顺看着他们取的。”知县大人点点头。

那边的汉子又叫钱讼师验鱼,说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是方才特叫西月楼的人买的。钱讼师见这几人耍闹他,面上不愉,冷哼一声在边上站了不说话了。

那大大小小一盆鱼倒进浓绿发黑的水里,没多会儿就翻了白。几人都看着岳二他们道:“怎么样?这回还要说是哪里漂来的死鱼诬陷你们的么?”

钱讼师却出来道:“这草木中,对鱼有害的东西就甚多。山边孩子,常会用栲树树枝扎成把,用石头砸烂叶子,扔水里捕鱼。那树叶的汁液进了水里,水中的鱼儿就会晕迷乃至身死。可这栲树汁液对人并没有什么害处,是以这样捉来的鱼都是要上桌入了人腹的。还有鱼迷草亦是如此,人可用来泡水当茶喝,又可以用来迷鱼。因此,就算这炼鲜石的渣水果然对鱼有些妨害,也不能说对人有什么坏处吧!你们难道是来替鱼鸣冤的?

“旁的不说,咱们县里每年入夏,都会有几处造纸作坊开闸放络麻水,那水一下来,沟渠里的鱼非晕即死,附近乡民争相捞捕,还有贩来县里的。这大半个县里年年吃着,难道都受了害处了?连鲜腊铺里许多鱼干,用的也是这时候吃了络麻水的鱼……连掌柜,我说得可对?”

那一群原告中的一位中年男子面上微红,冷哼了一声道:“那络麻水是一年就一回的,你们这可是天天月月年年的事情,这能一样?”

钱讼师摇头浅笑道:“一年一回的鱼可吃得,这一年到头的鱼就成有毒的了?这话在下就不明白了,还请连老板细说说才对。”这下就把原告里的人绑上了,你说我谋财害命,那咱们就一起吧,阿大不要说阿二。

这时候知县老爷咳嗽一声,慢条斯理道:“这鲜石渣水果然对鱼有些害处,此已可定论。只是这东西究竟对人如何,可有什么证据证物,尽可一并呈上来!”

我们要有这个证据还拿鱼做什么!众人皆愤愤又无可奈何。

钱讼师稍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便笑道:“这鱼吃了会晕的,就能说对人有毒?你们要这么说,人连老板的买卖还做不做了……”

原告中有年轻后生吃不了这样的话,愤愤道:“你要这么说,你怎么不把这水喝了呢?你们要敢喝这一盆水,我也多信你这话两分,且也教我们看看这东西到底对人有没有什么毒害!”

钱讼师笑了:“你这么说,难道还要连老板喝络麻水来证明鱼干可以吃?那水的滋味可不怎么样啊……”

于是两边一个要另一个喝了来证明没毒,另一边哪里会接这个话,掐着话头把那里头的人拖下水。你来我往间渐渐就失了法度,也忘了是在公堂上了,几乎要骂起街来。

县官大人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一拍惊堂木道:“荒唐!说的是水域民生大事,你们这样形如儿戏,成何体统?!”待众人一静,才道,“如今已可断明,这鲜石渣水对水中鱼虾确有害处,那遇仙湖中水族众多,且又通着河浦沟渠,着令西月楼严加控制,必不可令此害扩散!至于……这渣水对人如何,眼前并无可依之实据,待有明证了,开堂再审不迟!”

这话是各打五十大板,两边的人出衙门口的时候,都是垂头丧气的。只岳二转头就又从角门拐进了后衙,不晓得做什么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情节一章走不完,中午会加更一章,请稍等

第194章 敢怒不敢那啥

这日燕先生来县城,顺便过来瞧瞧小岭儿。听苗十八说,如今口水越发多了,眼前还没到三个月都是横着抱着,这要是等立起来一抱,一天都不知道该换多少块手巾了!苗十八觉着小丫头就是馋的,叫燕先生说了几句“无稽之谈”,俩人便搭伴过来了。

刚好黄源朗同七娘也在这里,谷大夫正在给小岭儿看诊,想必也是听说这口水的事情。只怕是脾胃上有什么不妥,这小时候是打地基的时候,这会儿脾胃不好,往后要再补回来可就费劲了。是以都有些担心,便过来瞧瞧。

两位大夫都给细瞧了一回,样样都挺好,连抬头抬脖子这样的都比寻常娃儿还能干些,就是个口水管不住。小湖儿就挺好的,在灵素怀里一待,显得那么沉稳。

看过了确定都没事,放下心来,这才说起旁的事情。七娘一直盯着遇仙湖的事儿,这一说便说到了衙门里这回糊涂官司。

燕先生笑道:“要真糊涂还好了。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可这位偏全本着‘证据’来,又叫人捉不着错处。糊涂?高明得很呐。”

七娘道:“我们县里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敢在遇仙湖上这么干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就不怕神仙发怒么!”

燕先生听了面色微沉,叹道:“说来还就怕这个了……神灵讲究的是‘守’是‘护’,这守护叫人搅和了,恶事劫数未必当场就有。可这么一来,更教那些不信神灵的有话说了……这‘信’的心一摇动,可比水坏不坏的事情大多了!”说了长长一叹。

苗十八道:“从前是没人敢这么干,这位不一样。那原是北边极偏远地方出的头,怎么出的头?就是个‘财’字,那地方穷,他给想了许多法子,又是砍树烧炭,又是问山林要田,后来还请人给寻出了几样矿来,更得了,挖吧,炼吧。这财税一报上去,他就同这些数字一块儿,青云直上了。

“所以到了咱们这边,他的心思还是这一路。尤其是一瞧咱们这里,这好山好水好田好地的,更该他折腾了。眼里只认个‘财’,又急着三两年要见成绩好乘上下一回的东风,生怕这一耽搁,到时候上了三品年岁一大,再往前就难了。你瞧瞧,这上头他倒打算得长远。只这政令下去于百姓生计上究竟如何影响,他就只看眼前了。

“再加上岳家那小子,这俩凑一起,还能有好?要说起来,当年他爹来请我去西月楼,许的东西也都是这些钱啊名啊利啊的,他如今做的这东西,他爹当年就跟我摊过牌。我当年同老岳头实在说了,就凭他开口给我许的条件,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壶里去,趁早免谈。

“如今看来,这岳家小子,比他爹人性还次。他爹是在生意买卖上好用手段给人下绊子,心思一多半放在怎么叫人不成上,剩下一小半才是自己怎么做好。不过好歹还有点底线,真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敢干。这小子可好,他爹摁手里这么些年也没敢做的东西,他愣是敢做不说,还敢往大了做。这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我还真不信他在家里顿顿用这鲜石粉!心就黑到这地步了!”

黄源朗听了道:“岳二还大修了一回祖坟,做了一场大祭,想是觉着自己如今买卖做得大,光宗耀祖了。”

苗十八重重呸了一声:“还光宗耀祖?他这别连累祖宗就不错了!”

灵素抱着娃都听耳朵里了,心里琢磨这件事儿。岳二做鲜石粉,这东西本身就不是多好的,如今那还出废渣水,弄得群仙湖都乌烟瘴气了。若不是有护阵在,不定成什么样儿了!

自己用醉香米引了鱼儿到那水域,叫人看看这水的毒害。没想到叫人一句“鱼不同人”给定在那儿了,什么用没有!这事儿还能就这么算了?!

好,你们说没法确定这水有没有毒害所以不能管,那我就叫你们自己试试,我瞧瞧你们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怎么想的,怎么干的!

然后她先特地跑去知县后衙和岳二府上瞧了一回。自家师父还真是料事如神,别说岳二寻常根本不用这东西,连岳家仆役们也不吃这个。至于替岳二卖力吆喝的知县大人,也一早吩咐人把这东西收起来不用了,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有样学样。

好嚒!合着你们自己都晓得这东西不能老吃,甚至都干脆不吃了。闹到旁人身上,就是没毒害的好东西了?!连遇仙湖这样的地方都给让出来做作坊了,还远远推销到旁的州县甚至京城灵都去。把自己都心存疑虑不敢吃用的东西,使劲卖给旁人家去,这是什么道理?灵素觉着自己这回非得叫他们自己尝尝才好。

第二天遇仙湖边上的居民发现,这鲜石作坊好似歇工了。上头也不见黑烟,湖水也都正常了,难道是经了衙门一事晓得众怒难犯了?

这作坊里的人还奇怪呢。怎么这烟囱里出去就没东西了?可这烟囱也没叫什么东西给堵住,也没有什么倒灌烟啊。还有那湖水,废渣水照常沿着陶筒流进湖里的,怎么今儿不变颜色了?

难道是神仙显灵了?!

旁人家一听说神仙显灵那是倒头就拜赶紧祈求安康平顺等话;他们这里一想到神仙显灵了都脚下一软,——娘咧,这怨有仇债有主,我们只为了混口饭吃没办法啊!

一边赶紧派人找东家去,这边照样开炉炼着鲜石,偶尔过去朝着湖边磕几个头,回了屋里还该干啥干啥。

灵素披着斗篷在外头瞧着都想不明白,——这是把神仙当傻子哄呢,还是根本就没信过有神仙这回事儿?!

等到岳二来时,上头的黑烟和底下的污水又都同寻常无二了。看几个管事在那里绘声绘色地描述方才如何神异等话,岳二不耐烦道:“好了!刚去了一个死鱼,还嫌我不够烦吗?!这都什么破事儿也巴巴地把我叫来,这不都好好的?要真有神仙帮我们把那些渣水黑烟都收了去,我巴不得呢!有什么好怕的!”说完气呼呼又顾自己回去了。

如此几日,都是如此,这作坊里的管事又不敢再去请岳二过来,又不敢就此停工,日日提心吊胆觉着都快发疯了。

这日一早,战战兢兢正欲开工,几个晚边下工回县里家去的小工却迟迟没来。管事的有些生气了,难不成是这两日异事太多,吓着了?那也不能说不来就不来了,这活儿谁干?!到时候那边按时交不了货,这罪责算谁的?!

正生气,过来一艘小船,一看上头的人,却是自家媳妇。心里一惊,见了人赶紧问:“怎么了?家里出啥事儿了?”他们寻常是住在这岛上的,三五日才回去一回。这一见家人寻来,只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问起来。

却见自家媳妇一拉他:“走吧,咱们不在这里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