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她的道理:“这若是咱们就大锅往外一端,有的手快,有的手慢,还有的特别鸡贼的。这就有不公了,容易闹起来。咱们先给一人一份分好了,他们有谁吃不了那么些的,爱让给谁,那是他们的情义了,就成了好事。这事情都先明了份例,才好往下说。要不然都成抢了,也不管吃不吃得了,总之先抢到手再说,总共就这么个数儿,一个多了,势必另一个少了,反倒不好。还不如我们公平点先给分完了得。”

这主意果然不错,端出来就已经是一人一份分好的了,都摆在那里,——有灵素这么个分东西用神识的在,实在也没什么厚薄了。各人拿一份,再端去盛饭,打素菜,没有什么好争的好比的。

不过今天还是小小失策了一点,就是灵素又把那碗酱蒸油渣也拿出来了,结果差点闹得米饭又不够吃。这东西猪油香拌着酱香,又鲜又咸,可不是下饭么!

就这么着,俩人是绞尽脑汁地想主意怎么用每天这三十文叫他们吃饱吃好。尤其是虑着这河里干活,整天脚都受着冻,更保证每天都有一桶骨头汤,还加许多姜在里头,给他们驱寒壮筋骨的。

因为这里头许多人都是从外边镇上村里来的,若是每天回去,这路上就得半天了。是以县衙就把百杂行干活的一个院子腾出来给他们住了。都是棚子屋,里头大通铺。

吃了下午点心他们还干一个时辰才歇工,这每一段都有段长工头管着,不能随便偷懒。那年轻正能吃的,等这会儿下工就有喊饿的了,到城里找过几回吃食,才晓得这工上管的饭真是太良心了。

觉着好了,自然要说。这住在一起的又不止他们这十几个人。且除了比谁的力气大,今儿又挑了几担,清了多大地方之外,最爱说的就是“今天都吃什么了”。不比都心里有数了,再这么一比,更不得了了。听说他们这边是天天有一顿大肉,还有骨头汤,米饭馒头饼都吃到饱,菜叶儿上都带一层油,另外有几段的都觉着他们在吹牛。

有一个汉子还笑道:“吹吧你们就!人家自己不用吃饭,都贴给你们了?还是看上你们哪个生得俊,要招去当女婿才这么疼你们!”

说得一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更要打趣他们了,最后还是这一段的段长开口说话了,他道:“咱们在这里做工,是最上等的顶级工,一天按例每个人是有三十文的餐饭钱的。米和面都是十个钱一升,肉二十个钱一斤,你们自己算去吧。只是照例来说,这经手的人没有不抹下一点去的。一个人身上一天少花十文,她们每个人也能落个五六十文一天了,还什么心都不用操,搁谁不干?我们这回是运气好,碰着两个实心肠的好人,真是一点油水不捞的,不止不捞油水,还尽心尽力替我们张罗这餐饭。这是神明保佑的福分,我们心里也觉着生受她们的了,却不是扯谎。”

边上一个年纪略大点的也道:“你们不信,就问问每日来巡查餐饭的去,咱们哄你们这个干什么。”

那边几个不说话了,也有上了年纪的跟着感慨这人心的不同,只有一个道:“你们也不用得意,还有吃得比你们还好的呢!那家伙,隔三差五有酒楼里叫来的烧鸭子烧鸡吃,你们就吃点猪头焖子,有什么值当说的。”

这边那饭量最大的小伙子不爱听了,正要说回去,叫段长拉住了,低了声道:“吃进谁的嘴里饱谁的肚子,你理他干嘛。”

一时无话,都收拾收拾歇着了,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呢。

第132章 掐尖要强

她们两个自己玩得挺乐呵,加上来巡查的人也有常不时夸她们两句的,做工的那些嘴笨不怎么会说话,但是那感谢的意思她们都能觉出来。灵素是每天能给这么多人做饭就够乐的了,七娘则觉着这些人都“算知道好歹的”便也认了这份辛苦。

这日来巡查的人里头有方伯丰,到这边看时,见这日的硬菜是半片鸡。——整鸡去头尾,劈两半,去骨,码味过夜,第二天上笼蒸熟,再进油锅炸到焦黄。一人半只。

这鸡还是三凤楼里使人来跟灵素说的,有南边来的卖活鸡的船,东西不错,十文钱一斤,只是少于一笼不卖。两人赶过去买了两笼,二十四只,这些鸡都有三斤多重一只,一只也不过合了三十几文。这做了半片鸡,还有一堆可以熬汤的骨头、脖子、爪子并一大盆各样鸡杂儿,算来算去都合算的。

同行的河运的管事开玩笑道:“真的一天三十文?那我入个伙,也在你们这里吃得了。”

方伯丰道:“这都满县城找便宜的买去,有一回还把鲜鱼口上来的一筐小鱼都给买来了焖萝卜酥鱼,光挤那鱼肠儿就溜溜干了大半天。坐那小矮凳上,等活儿干完了,还坐那儿不动,一问,腿麻了,起不来了。”

那管事也有两分动容:“真不容易,你这媳妇娶着了。这待旁人尚且如此,何况待自己人!这人哪,手里稍微有点什么权力,就容易不把别人当人看,你媳妇这样的,真是难得。”

一旁还跟着黄源朗,方伯丰同管事说着话,他就听进去了一句,见他们聊出话缝儿来了,赶紧插一句问道:“这、这真让搭伙呀?那我也入一份呗。”

管事的噗嗤笑出来,打了他一下道:“你个愣小子!不过我看呐,你还真不如就在这里搭伙算了,省得老被那头的老娘们坑。你一个巡查的,请什么客啊,真是呆得可以。我都看不过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七娘端了一淘箩米饭过来,便看了黄源朗一眼道:“你就是没事请凉水河那边吃烧鸭子烧鸡的那个冤大头啊?”

方伯丰同那个管事都咳了一声不说话了,黄源朗脸红了道:“我、我不是冤大头。他们干活儿挺辛苦的,才、才请了几回……”

七娘往一边正在吃饭的人一指道:“这都挺辛苦的,我们做饭还辛苦呢,你怎么不请我们?”

黄源朗赶紧去看方伯丰,方伯丰把脸别开了,黄源朗只好孤军奋战道:“你……你们想吃什么?……”

管事的没憋住笑起来,一口口水进了气管,咳得起不来腰。

七娘也没脾气了,看着方伯丰道:“你家媳妇就是这么一个憨的,你这又带着这么一个愣的,你也够苦的。”

方伯丰听了也笑起来道:“他们都是心性简单的人,虽有时候看着吃点亏,心里却是没愧的。”

七娘听了道:“这也没有叫好人一直受欺负的道理!”便对黄源朗道,“你看到我们这里的伙食了么?这就是按着衙门里给的钱来做的。你看着那边吃得一般活儿又辛苦,不过我不怕告诉你,你要是乐意请客,只怕他们往后的饭菜更没得好了。——左右有人会来给补鸡鸭鱼肉,多出来的伙食费落自己腰包不是更好?你看着你是帮那些做活儿的人,实则是在帮那些揩油的人,你还做梦呢!”

说了顾自己去了,这边黄源朗一脸肃容,方伯丰只道他在想七娘给他讲的道理,便也不吵他。

第二天他又来了,巡查过后,忽然对七娘道:“我说的道理我想明白了。我请过那边的人,那也请一下这边的好了。你喜欢吃哪家酒楼的什么菜,我叫人买去。”

七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道:“我要你请什么饭?我自己没饭吃?这里的人更不用了,他们是给衙门干活的可不是给你家干活儿。你这就是听明白我说的道理了?我倒是不太明白自己讲的是什么道理了。”

这天方伯丰回来,告诉灵素道:“黄大少是不是被七娘狠狠说了一顿?下晌请了假回家去了。”

灵素大笑:“什么意思?这是被七娘训了,回家找大人哭去了?再说了,这七娘说他也是为他好嘛。”

方伯丰笑道:“你看得明白。”又道,“其实这俩人要是能凑一块儿我看倒挺好的。源朗虽是富家出身,人憨了点,性子是极好的,也不奸猾,更没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嗜好毛病。七娘人精明,但心地不错,精明得磊落,又有两分侠义心肠。这样凑一起倒是极好的。”

灵素摇头道:“没戏。七娘不想嫁人呢。她同我说了,她再攒两年就够在县里买个小院子了。她准备买了先租出去,等她哥哥结婚了,她便搬出来自己住。她说男人坏的多好的少,这沙里淘金的,累得慌。这还同做买卖不一样,做买卖顶多赔几个银子,这成了亲再有了娃,要是碰上个不成器的,这赔上的就是一辈子了。若碰上个成器的呢,多半又跑不出喜新厌旧的圈儿去。算来算去,还是自己一个人最清净自在。”

方伯丰不意灵素连这样沙里淘金、喜新厌旧的话都听过,看看她道:“这都是她自己经见的事情才有的想法,可做不得准。世上人并不是都这个样子的。”

灵素嘻嘻笑道:“嗯,你看闵子清不就老嫌弃齐翠儿么,祁骁远还想要玉兰多读些书呢,大概她说的这些事儿还是有的吧。不过同我们没什么干系。”拍拍方伯丰胸口,“你放心,我不嫌弃你。”

方伯丰就手按住她的手还放在自己胸口上,作松一口气状道:“幸好幸好,可是吓得我不轻。”

两人又笑作一团。

转眼十日已过,灵素同七娘早提前三天领了钱又去采买米面去了,油如今倒不用买了,虽说三凤楼的老油也不多,足够她们这里用了。

行里却把人都召集起来要论一论这十天的事儿。

人都到了,青嫂还没来,就有人先说话了:“平常做事情掐尖要强也算了,这都是各人干各人的了,也非要这么显着自己。合着旁人都不用吃饭了,就听您一人唱戏得了。”

灵素同七娘在一旁小声说现在手里攒下的几样趁着便宜的时候多买的荤食,要怎么做才好吃又不重味儿。上回两笼鸡的鸡杂就做了两天的菜,一天是加了许多葱头的鸡杂煲,另一回是炒了两锅雪菜时件儿。鸡血还沃成血豆腐,做了两天的汤。两个人最近迷上了这样少花钱多办事的能耐,尤其七娘回头还把这样招数用到自己家了,得了持家数十年的老娘的夸赞,更觉着这路子好了。

那人说了两句见没人搭理,便又接着道:“爱显摆自己能干,趁早别在这样地方干,往高地儿去多好?!那么厉害,嫁个富贵人家当少奶奶去,干嘛非同我们这样的比着!就算显着你能了又怎么样!”

这没人给个回音,那人越说越气,越往气了说。灵素觉出来这话儿不对劲了,正要同七娘说,七娘给她一眼色,两个人便继续说之后的菜色的话。尤其不晓得这活儿要干多久,再往后天真的冷了,这菜价都要往上涨的。不早点做准备到时候可就抓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