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姚小改随身一个背包,纤瘦的身材静静站在街头车站,陆竞波忽然觉着眼睛有些发热。他喜欢的姑娘,果然是不凡的,两年的默默爱恋守护,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回应时,她忽然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赶来了。陆竞波走了过去。
“小改。”
“嗯。”姚小改应着,“老人怎么样了?”
“在家呢,我爸、堂叔他们守着。”陆竞波说,“小改,难为你了。”
他们还没经过定情、订亲的那一步,她一个姑娘家,就这么顶着他未婚妻的名义来了。
“说什么呢,走吧。”
陆竞波默默伸出手,望着她,姚小改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浅浅一笑,自觉地把小手放在他掌心,便跟着他走向远方。
陆竞波带着姚小改,才一进村子,便有人张望关注了。一个中年妇女迎上来,陆竞波介绍说,是他家二堂婶。
“婶子。”姚小改从容叫人。
“哎!哎!哎呦,这姑娘可真好!”那妇女一把拉住姚小改,拍着她的手说,“竞波,你说说你,既然有对象,你也不漏个风,你说你让你爷整天眼巴巴地盼。”
陆竞波只好低了头,姚小改便说:“婶子,怪我,我该早点来的。”
紧跟着又围过来几个妇女,一路簇拥着姚小改进了陆家的大门,反倒把陆竞波挤后头去了。一进院子,就有人亮开嗓门喊着:
“陆爷爷,陆爷爷,你孙媳妇来了。你孙媳妇来看你了。”
屋里一下子出来几个人,有男有女,中年的,年轻些的,姚小改悄悄打量了,反正都不认识,索性便不吱声。姚小改被簇拥着进了屋,一眼便看到靠北墙放着一张木床,床上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倚靠在垫高的棉被垛子上,正笑微微地望着她。
姚小改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里一酸,差点没涌出眼泪来。一个妇女拉着她走到床前,大声对老人说:
“二伯,你看,这是你孙媳妇儿,竞波的对象。”
老人望着姚小改笑,身体动了动,自己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马上便有人扶他坐直,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姚小改赶紧挨着床沿坐下来,老人笑呵呵地伸出手来,姚小改忙伸手过去,老人便把她的手捉住了。
“好,好!”陆爷爷拍着姚小改的手,“那小子,早也没跟我说,我还担心他打光棍呢!”
“爷爷,怪我。”姚小改说,“我早该来看你。”
“不怪你,不怪你。”老人连声说,“怪竞波那小子,不懂事儿,早该跟我说的。”老人说着,伸手往床头摸索,叫周围的人,“我准备那包儿呢?”
一个中年男人伸手从老人背后的棉被垛子底下,掏出一个红色手绢包来,老人抓过手绢包,放在姚小改手里,还安心地拍了拍。
“爷爷头一回见着你,不能白见,这给你买件衣裳穿。”
老人这是听到她要来,早给她准备了见面礼呢!姚小改忙说:“爷爷,我有钱,我挣钱孝顺你才对。”
“进了咱陆家门了,拿着!”老人硬是把手绢包塞进她手里,便拉着她一个一个介绍床前的人,这个是五爷爷,这个是三叔,这个是二婶子……他指着床边一个中年男人说,“这是竞波他爸。”
“哎!”姚小改忙点点头,按风俗她现在也不用叫爸的,便干脆不叫,反正……感觉陆竞波跟他父亲关系也就是冷冷淡淡的。
一屋子人,有的老人介绍了,有的没介绍,没介绍到陆竞波的继母,姚小改自然也不会去问,估计老人是怕她觉着别扭,故意没介绍。有两个年轻男孩,十六七、十四五岁的样子,老人只说是陆竞波弟弟,估计便是他继母的儿子了。
姚小改陪着老人坐了坐,老人忽然望着床边的人笑,笑眯眯地说:
“我今天没吃饭呢吧?我有点饿了。”
“哎呦,二伯你饿了?想吃啥?我这就给你做去。”
老人说了个“面汤”,起先领他们来的妇女便赶紧去张罗烧汤。
“爷爷,我弄饭也不算难吃,我去给你做吧!”姚小改说。谁知老人抓着她说:
“让她们弄去,你才头一趟来,哪能叫你进锅屋弄饭?”
几分钟后,便有人端着多半碗面汤进来,拿勺子喂老人吃了,一碗汤吃完,有人就说,让二爷爷躺下歇歇吧。
“二爷爷,你累了,先歇一会子吧。”
“嗯。那就歇一会子。”有人拿掉老人背后的棉被枕头,扶老人躺下了,老人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你们去玩儿,我睡一会。你们把竞波媳妇陪好了。”
屋里静了下来,有的人便先离开了,那位二堂婶示意姚小改出去,到门口小声跟她说:
“好几天没吃饭了,这看见你来,一高兴,竟然吃了多半碗饭。唉,今儿看着好,高兴着呢,就怕是……回光返照了。”
这半天居然都没见着陆竞波,姚小改四周一看,只见陆竞波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院子角落一棵树下,手指间拿着一支点着的香烟,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见他怎么抽。
姚小改便走了过去,在他身后停住。
陆竞波神色看着却也平静,他站着没动,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来,先是摸到了姚小改的胳膊,往下滑到了她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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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姚小改留了下来,陆竞波带她来到西边的那间屋里,亲手给她铺好了床,嘱咐她休息。
“我爸在县上的磷矿工作,我妈工作地方也远。小时候他们离婚之后,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家庭,家里就剩我爷跟我两个人,我一直就住这屋……”陆竞波说,“你睡吧,有事叫我一声。”
“那你呢?”姚小改问,他看着就没休息好。
“我去那屋守着我爷。”陆竞波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回来,张开双臂把姚小改拥进怀里,用力地抱紧她。
“小改,谢谢你。”
第二天晌午后,陆爷爷脸色安详地走了。
陆家的人们赶紧给老人换了衣裳,匆匆收拾停当,便在堂屋里停了灵,孝子、侄子晚辈们在堂屋里铺满了麦草,便都跪卧在堂屋守灵,一帮子妇女便在灵前大声哭灵,姚小改站在几个妇女后边,见陆竞波并没跟旁人那样痛哭悲声,他跪在灵床边,把额头靠着爷爷的头,伏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一下。一片悲痛之中,姚小改忍不住眼泪就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