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姚三三把乌拉牛用清水养了,又自己做了个趁手好用的捞网,正满意地拿在手上,姚连发回来了。这时节没什么大活,姚小疼、姚小改姐妹俩每天也就是下田除草,顺便打猪草喂猪,这两天,姚连发每天吃了饭就出去,好吃下一顿了就回来,他做什么去了,没谁知道,也没人问他。

姚连发经过姚三三身边,瞅见她拿着自己设计的捞网,也没搭理,就进了里屋,去找张洪菊说话。

“我这两天找了个阴阳先生,去看了咱家老祖坟,他说西北角那片坡地,有个水沟不好,是毛病,走风水的,主不旺长支,咱这一大户,我正好是长支长子,怪不得总也没个男孩。”

张洪菊就问:“那要怎么弄?”

“填上。我等回找家里老辈们说说,明天我找几个人,去给它填上。”

姚三三端着钢精锅走进外屋,听到里屋这段对话,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老祖坟风水不好之说,姚连发已经不是头一回提了,记得他还找人来看过房子风水,大概就因为这种封建迷信,才横下一条心非得要生个儿子不行。

晚饭是棒子煎饼,喝开水,姚小疼弄了个蒜茸炒辣椒,切了一小碟子咸菜。姚小改一边倒水,一边叫姚三三:“三三,去剥一把葱来卷煎饼。”

姚三三出去剥葱洗葱,姚小改叫姚连发:“爸,吃饭了。”

姚连发从里屋出来,接过姚小改递给他的煎饼,坐倒吃饭。姚小疼端着一碗葱花汤的挂面进来,端去里屋给张洪菊。蒜蓉炒辣椒,今年家里种的辣椒是那种“气死鸡”的小尖椒,辣死个人,要是兑了旁的菜炒,姚三三还将就吃一点,光炒辣椒,姚三三是不怎么敢吃的,便拿煎饼卷了一棵小葱,就着咸菜吃。

两块煎饼下肚,姚三三喝了多半碗开水,便赶紧去写作业。小学临近毕业,作业是很多的,而且她如今做作业总有些吃力,忘得太多了,这两天上课的时候,总觉着脑子有点跟不上老师的节奏。

不过,小学的知识毕竟浅些,姚三三决定,要尽快把整个五年级的课本复习一遍,以她成人的思维,要把这两册书的知识吃透,只要肯下功夫,应该有门的。

姚三三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打开课本,先写今晚的作业。她写了几个字,抬头看看房梁上的灯泡,家里用的灯泡是十五瓦的,那灯泡也不知用了多久了,灰突突的,屋子本来也灰突突的,吸光,在这灯光下看书写字,总是累眼吃力。

“大姐,咱换个25瓦的灯泡吧?”姚三三悄悄跟姚小疼说。

姚小疼抬头看看灯泡,露出一丝为难,用15瓦的灯泡,本来就是姚连发叫的,说省电,可是,别说三三写字看书,就是姚小疼、姚小改在灯下缝鞋垫,也是有点暗了。可这个灯泡没坏,非得要换的话,姚连发大概又要嫌费电费钱了。

姚连发吃过晚饭出去了,大概是找老家商量填沟的事情了吧,毕竟祖坟上头做一些改动,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姚三三索性搬了个凳子站上去,把那灯泡一拧,屋子里便陷入黑暗了。

姚三三摸着黑下了凳子,就进了里屋找张洪菊。

“妈,外屋灯泡闪坏了。”

“闪坏了?怎么坏了呢?”

“时间长了,谁知道它怎么坏了!”

“那叫你大姐再去买一个吧,总不能这样摸黑。”张洪菊说,“那抽屉里你找一找,兴许有钱,没有就得等你爸回来了。”

姚三三拉开左边的抽屉,翻了半天,找到两张一毛的,中间抽屉锁着,三姐妹也不敢随便开,姚小疼从身上又掏出两张毛票,这是往常姚连发不在家,给姐妹三个买盐买火的,姚三三接过钱出门,到老齁的小卖部,买了个25瓦的灯泡来。

灯泡换上,屋里亮堂多了。

姐妹三个,姚小疼、姚小改没了旁的事,都在灯下缝鞋垫,当地人有绣鞋垫的习惯,两双鞋垫对面绷在一起,当中隔了好几层麻布,用的“对针绣”的方法,像纳千层底那样,一针一线纳成的,纳好后从麻布当中割开,鞋垫上便缝成了天然对称的图案,梅花,鸳鸯,石榴……有字有花,鲜艳古朴,柔软且透气吸汗,十分具有地域特色。

姚小疼、姚小改年纪虽然不大,但针线活却做的十分好,那鞋垫的针线,缝的细密匀称,一看就是好手工。

姚三三一边翻开课本,一边忽然就想,这样纯手工的花鞋垫,要是卖到大城市去,非得被城里人当作艺术品不可。她想着自己就笑笑,走火入魔了,如今满脑子都是怎么挣钱,就算这鞋垫能到大城市去卖,也不是她现在就能做到的。

姚三三专心做完了当晚的作业,便找出五年级上册的课本,先从数学开始,一课一课的认真复习。数学这东西,一节扣着一节,要多下些工夫,语文的话,她打算往后早上早点儿起来,背课文,复习生字词,先把基本的东西巩固好,旁的才能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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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制的捞网,姚三三利用下午放学的时间捞乌拉牛,到了星期六,居然也捞了一满瓷盆。九十年代初还没开始双休日,农村小学都是上五天半课,休息一天半,周六下午放学,姚三三开始摆弄这些乌拉牛了。

当时,农家吃这东西,还少有带壳炒的做法,寻常便都是清水养两天,让乌拉牛吐净了泥,上锅一煮,乌拉牛便都张开了,拿针挑出肉来,炒韭菜,炒辣椒,那是十分鲜美的。

姚三三刷干净家里的大锅,把乌拉牛冲洗干净放进去,架上火烧开,揭开锅一看,乌拉牛都已经张嘴了,她就拿了个大笊篱捞出来,搬个小板凳坐在锅门口,找大针一个一个地挑。

姚三三左手捏起一个乌拉牛,右手拿针灵巧地一插一挑,前头的乌拉牛肉就挑出来了,后头的内脏,脏东西,自然就留在了壳里。她正挑得专心,二叔家的儿子,二文领着三文,打从门口过去。

两个小孩看见她弄了一堆的乌拉牛,一溜小跑过来问:“三姐,你哪弄这老些乌拉牛?”

“捞的呗!”姚三三不住歇地回答。

“炒韭菜好吃,给我吃点行不行?”

“不行!”姚三三十分干脆地说,“我这是留着卖的,我自己还舍不得吃呢,你要吃,叫你妈去捞。”

“膈应,什么好东西,又不是你买的,你都舍不得。”姚二文撇着嘴说。

“我辛辛苦苦捞的,费事巴拉挑出来,凭什么我就非得给你吃?你家平常弄什么好吃的,怎么没给我吃过一口?”

姚三三这么一呲吧,二文只好领着三文走了。

一个多老大的乌拉牛,只能挑出小拇指甲那么大的一丁点肉来,费了一下晚工夫,姚三三跟前堆起了一堆乌拉牛壳,只挑了一大碟子的肉。姚三三大估摸,顶多也就一斤半的样子。

这东西,她收拾得干净利索,饭店里应该能要,就是不知道能给几个钱一斤了。

姚三三挑完了乌拉牛肉,看着太阳已经西落了,西边天际火烧的一片红,这乌拉牛肉就只能明天一早去卖了。这五月初的天气,晚上放凉水浸着,应该坏不了。

姚小疼、姚小改还没回来,姚三三抓了一把笤帚,打扫了满地的乌拉牛壳,就去弄饭。她随手抓了一撮乌拉牛肉,打算给张洪菊烧碗面疙瘩汤,还没弄好,姚老奶匆匆来了。一来到,就冲着姚三三说:

“三三,你弄乌拉牛肉了?你弟要吃,你别使拐怪,你给他点。”

刚才没答应给他吃,使唤他奶来要了?姚三三心里好气又好笑,就说:“奶,我自己好几天捞的,又煮又挑,弄了一下午,我自己还舍不得吃呢,二文三文都不小了,要吃他自己不能捞?”

“他是你弟,你自己吃不吃,都该给他吃点,他不是还小吗?”姚老奶说,“你这么大丫头了,跟小孩抢什么食?”

“奶,二文才比我小几个月吧?”姚三三说,“我跟他抢食,还是他跟我抢食?我到他家去抢了吗?这乌拉牛肉,是我自己弄了留着卖的,我卖了攒学费,二文要吃,叫二婶子拿五块钱给我!”

“你……你这小瘟丫头,他是你弟,咱家有啥东西,还不是尽着他吃?有你这样做姐的吗?”

姚三三把笤帚一丢,说:“他是我弟,你也是我奶,你往常弄点什么好饭,你都叫二文、柱子他们去吃,你怎么从来没叫咱家姊妹三个去吃?我今晚上就没菜吃呢,你跟二婶,怎么不端碟子菜给我家?”

姚老奶一口气噎在嗓子头,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这小瘟丫头,可了不得了,油盐不进,反了教了,不就是一点臭乌拉牛肉吗,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