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 / 2)

和曦眸色复杂。

她在刚才,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贺息以为她想守护这个世界,在她沉睡之后,愤懑难平,选择毁灭世界。且他还特意让人类自己动手。人类所为,神明引诱,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后便覆水难收。

一切源头居然都在自己这儿,和曦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还哭。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放出一个诱饵,便有成千上万的人,甘愿成为我的信徒。”贺息气色渐渐恢复,看着和曦,微笑着继续说,“我只是让他们知道心底有恶,只是拿出一点甜头,他们便心甘情愿为我支配,甚至愿意交出自己子孙后代的支配权。”

“人类,的确是愚不可及。”贺息啧一声,满目不屑,仿佛提及这个种族,都令他唇齿染污。

成千上万的人。

萧寒死前的话。

总统所说的那句,与那小孩的天性使然。

和曦忽然睁眼,“一区别墅是你给我的?”

见她终于明白,贺息心满意足,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温柔的弧度,“我怕阿姐离家太久,忘记了家的模样。”

和曦刚才还只是怀疑,此刻却已经笃定。

贺息所控制的,并非是陆焰的祖宗一个人。

或者说,陆焰的祖宗只是一个开端,而且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开端。贺息在他的身上,格外仁慈又格外残忍。没有通过他,控制他的子孙后代,这是一种仁慈。可留住他,让他在无明海中看着世态变化,让他如同行尸走肉的或者,这就是一种残忍。

对于其他人,贺息引诱他们的方式与引诱陆明的方式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是,那些人死亡并投胎,背负在他们身上的罪孽,都会延续在他们子孙后代的身上。神识伴随着生命的延续而延续,脱离即将失去的生命,寄托在另一个刚出生的生命至上,引导并控制着这个生命。

那些给予他们荣光的神识,在最后也会成为毁灭他们世界的东西。

这就是萧寒所言的天性,也是总统与小孩面对和曦的态度由来。

神识是贺息的一部分,本身带有贺息的情感,植入人类的身体里,他们得到一切,同时却失去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为人类的灭亡铺路。

这也就可以解释,当年总统的又当又立,所有行为都在将人类推入深渊,却又在清明时,勉强为人类留下一条并没有什么用的救赎之路。

“贺息,不能这么做的。”终究是太过残忍了。

和曦叹一声,却还是没有人让自己对他破口大骂。

“抱歉阿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嘴上说着抱歉,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歉意。

他是真的不关心人类的生死。对他而言,这就是个拦路虎,让和曦注意力被分散的东西。

所有一切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类依照着这个轨迹走得太久,罪恶的花已经开在每个人的心尖,什么都不能阻挡人类的灭亡,包括人类自己。

那样腐朽的社会,病入膏肓的社会,所有陈规旧俗扎根的社会,除了灭亡,别无他路可走。

和曦自然明白,她什么都懂,所以才不必多说。

毕竟,在大部分情况下,做比说还更有用。

“我快死了,阿姐不要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好久没有见面,就让我再看一看你吧。”贺息握住她的手,坐起来时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软声软语地说着,“我真的好想你,这么多万年,我一直在想你,盼望着你哪一日出现在我眼前。可是阿姐一直不醒,迟迟不醒,等得我,都快魂飞魄散了。还好,还好阿姐醒了,还好我还能够见你最后一面。”

他将头深埋在和曦的肩膀上。

这就是他在无明海底盼望多年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灵斥自己,维持自己当年被天劫重创的生命。因为他不愿意沉睡,他怕一睡不醒,更怕错过和曦的苏醒,又怕等不到和曦的苏醒。

没有和曦的天宫寂静如斯,他不愿意待在那个冰冷的伤心地。他游走世间任何角落,漫无目的,只在漫长时光里等待着和曦的苏醒。

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

可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沧海变桑田,几朝几代更迭,见过所有爱恨别离,最终在所有的等待都成了怨恨,无法去怨恨心上人,便只能怨恨这些人的不识好歹。

和曦迟迟不醒,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永远不会醒。

被灵斥的身体也渐渐支撑不住,所有的执念都会在魂飞魄散时烟消云散。

可他不乐意,不愿意。他不甘心。凭什么世间万物都能活得好好的,只有和曦消失在天地之间。也就是因为这份不甘心,他在自己临走之前,终于没有放过人间。

他眼睁睁看着人间的陨落,看着离天门的关闭与神仙的不作为。后辈安居乐业的神仙根本不知道,人界的毁灭不仅仅是人界的毁灭,是整个三界的灾难,指不定会让天界也跟着毁灭。

他们不知道,天上天居住着的那几个仅剩的远古神明也无法说出口,后代神仙不居安思危,对着人间的灾难也不愿意搭手。贺息也不觉得他们需要知道,他乐于见此,所有一切都毁灭了更好。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只能知道最高掌控的一区发生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才见到和曦。

借用那个指挥官的身体,他埋下许多线索。

而阿姐也如他记忆中那样的灵慧,直接寻到了这里。

他的神灵愈发破碎,还好在一切都消散之前,等到了和曦,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贺息不后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仁慈的神明。他所珍重的只有一样,其余一切毁灭了都与他无关。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不会死的。”和曦也将一切都想明白,她不曾想到,自己看做弟弟的少年,居然会这样残忍。可偏偏她又说不出来残忍,所有一切都因情起,要怪也就只能怪她低估了贺息放在她身上的情。

她心中总有一杆秤,哪边重哪边轻和曦一直都清楚。

“阿姐。”她的话说得那样明白,贺息却从她的肩膀里抬起头来,非常不可思议地说,“你不气我吗。我可是毁了整个人界呢。”

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