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又惊住了,正中间吊着一个人,双腿无力垂着,正是失踪了好些日子的柳二公子。
亏得柳必谦还以为他儿子云游去了,没想到是被皇帝关到这种有命进没命出的地方来!
柳松言在齐不语被砍头的那一天便被皇帝派的人抓了,所以,他现在还穿着那一身衣裳,倒是没什么伤,只是因为长期吊着,脸色苍白又虚弱。
秋衡斜斜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支着头,另一手在案上轻叩。来回将那人审视个遍,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腰间——那儿系着一条崭新的丝绦,刺眼的很!
秋衡微微眯起眼,薄唇抿成一条线,透着极度的不高兴。
梓玉回宫之后,他曾央梓玉再打一条丝绦给他,梓玉却一直推辞,甚至说“陛下,我不想再打了”,当时她说话声音糯糯软软,还有几分撒娇,秋衡就被糊弄了过去。现在看来,果真有些事是他不想知道的!
还不如不来呢,秋衡再也不想问关于这人和梓玉之间的任何事了!
“将他腰间那条丝络解下来……”皇帝面无表情,声如寒潭,冷的让人发憷。
闻听此言,一直闭目的柳松言才挣扎起来,可他哪儿敌得过别人,只能眼睁睁见人将梓玉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拿走!
——那一日,冒险送梓玉去见齐不语,他就做好了她会离开的准备。当梓玉从车里逃走后,他并没有命人去追,只是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可皇帝伺机这么久,终于等到事情的真相,绝不会手软的,于是连人带车全部掳走了……但现在迟迟没有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秋衡见他死死瞪着自己,不由叹气,摆手让人通通下去,才道:“如晦,朕一直敬你为兄长,你真是令朕失望……梓玉她是朕的发妻,是一国之后,岂是你能肖想的?你这样,能为她做什么?”
柳松言咯咯笑了:“我是比不过你,可我能为她去死!”
“死?”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字眼,秋衡亦笑了,“好啊,朕就成全你。”
他的声音悦耳,偏生说着世间最可怕的事,换做旁人早就吓坏了,可柳松言只是笑得解脱:“那就动手吧。”
“你不是要为她去死吗?现在杀了你算什么?”秋衡冷冷笑了,留下一句让人摸不透的话,拂袖往外走。
到了院中,正好先头那个暗卫过来,手里还托这那条丝绦,为难地看着皇帝:“公子,这……”
“烧了!”
金乌落在他清隽的脸上,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可他眸子里直接覆上了一层寒冰,让人真的发寒。
日子不紧不慢,秋节就这么来了。到底是团圆佳节,这一日中午设宴款待群臣,夜里则是家宴。可好好的一场家宴,帝后二人还在忙着置气,为得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梓玉甚至觉得这人是存心在找自己麻烦,也不知闹什么别扭……
☆、第89章 中秋夜宴
八月十五团圆佳节,皇帝这一整天却在忙着和他的皇后置气。
起因实在太小,以至于梓玉根本没在意,那人就耷拉下脸来。——小皇帝最近脾气挺大的,一个小太监失手砸了个瓷瓶,便被他发落到二门外扫水,连御前大太监钱串儿也被皇帝斥责过好几回!
见他陡然不高兴了,梓玉问了一句:“陛下,你生气啦?”皇帝哼哼两下,没吱声。梓玉于是又说:“陛下,你最近怎么了,火气这么大,谁惹到你了?”
好么,小皇帝直接拂袖而去。
这样一来,梓玉断定肯定有人惹到皇帝了。她估摸着大概是太后娘家的那桩案子让他心烦,索性懒得搭理此事。
秋衡如今难得傲娇的在梓玉跟前发一回脾气,若是梓玉先前再耐着性子哄上一句,他的气也就顺势消了。谁知道他假意拂袖走人,那人不但不出来送驾,连句话都不搭理他——陛下表示很心酸,只能真走了。
皇帝回两仪殿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御前一干人跟着遭殃,所有人都被迫放轻动作,殿内一时间静得像冰窟窿似的。
“陛下,消消火,别气着自己的身子。”钱串儿斗着胆子顺毛。
秋衡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多天了,陈三那儿怎么没一丁点动静?你们做什么去了?在朕眼皮子底下偷懒,打算排着队领板子?”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语气不善。
钱串儿小心翼翼回道:“奴才正要禀报陛下此事呢。”
“那么多废话,快说!”皇帝脾气不好的时候,真是句句带刺。
钱串儿压力很大,他连忙把陈三这些天的行踪一样一样说明了,汇成一句话,便是陈三在找柳松言下落。——太后想尽快挑破柳松言和齐梓玉的事,试图将齐不语和柳必谦一道拉下马,将不安分的朝堂彻底搅浑,转移开皇帝死盯住张氏众人的视线。可现在她在宫外没什么人可用,只能倚仗宫里的太监,心急之下,露出马脚来。
秋衡眯着眼静静听着,最后,勾起唇角,浅浅一笑,叹了句“有意思”。太后的如意算盘他很清楚,秋衡现在想的是,到底该纵然他的母后到什么地步,他的底线又在哪儿?
皇帝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钱串儿摸不透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感慨这位小祖宗越发难捉摸了。
***
秋衡中午和群臣喝了酒,下午独自窝在寝宫歇息,到了夜间家宴,却是必须得见梓玉了。
梓玉还当皇帝早就消气了,一碰面,见他沉着脸气鼓鼓的,梓玉就知道这人还在生气。两人并肩坐下,她偷偷问:“陛下,你到底怎么了?”梓玉对男人知之甚少,唯一一个接触比较多的异性,还是心思不大外露的少年天子。所以,她真有些弄不懂眼前这人:他到底在气什么?
秋衡闻言,这些天的委屈便通通涌了出来。一想到那人将梓玉送的丝绦视之珍宝,还说什么能为了她去死,他心底就抓狂的不得了。那人对梓玉的爱慕之意,浓烈又狂热,那种喜欢,并不比秋衡的少,甚至,也许……比他还多!秋衡愤愤不平,梓玉是他一个人的,旁人凭什么觊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又隐隐担忧,若是梓玉知道了柳松言的心思,她会怎么想?还是,她已经知道了……
秋衡偏头看过来。一双漂亮的长眸里写满了种种复杂的情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梓玉,能望进人的心里去,仿佛一汪不再平静的湖水,倾诉着自己所有的委屈、思念、不舍、害怕还有痛苦,模样可怜极了,让人心疼。
迎着他的目光,梓玉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他不高兴的源头,在自己这儿!
梓玉心里过意不去,她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小声说:“待会宴罢,我跟你说一桩事。”
“什么事?”秋衡怔怔说道。他大概猜到梓玉会说什么,心里激动又期盼,至少她愿意向自己坦白了。
话音刚落,旁边冒出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初苗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循着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正瞪着双好奇的眼睛,视线滴溜溜地在他俩身上打转。——因为是家宴,常年离京在外的长公主花蕊一家也在。花蕊是小丫头的娘,比秋衡要大上十来岁。两姐弟感情不算亲厚,但也是文帝与昭成皇后文氏传到这一代仅存的两条血脉,所以格外珍惜对方,比永平帝膝下两位长公主走得更近一些。
三岁的小丫头是花蕊最小的女儿,平日里宠得紧,这会在席间钻来钻去,也没人多说半句不是。钻来钻去,她便钻到帝后二人中间来了。见有漂亮的姐姐对她笑,小丫头挪不动步子了。她扑到梓玉怀里,软绵绵地唤了一声“姐姐”,又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来蹭去。
梓玉已经二十有一,寻常女子到她这个年纪早做了母亲,可她……心头一软,梓玉将小丫头抱起来。
秋衡很不大高兴,抗议道:“差辈分了,知道么?”
小丫头拱在梓玉怀里,肆无忌惮地冲他扮鬼脸。